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幽沉之调,霎时惊破这场浩繁春景的迷梦。

苻黎恍惚间忆起初见景象,他不敢擅自靠近,择了个偏僻角落,安静匿藏其中,准备聆听她的演奏。可是白浣月耳目通达,如何不知这只小贼的隐秘动静,五指一顿,悬停琴弦之上,乐音随之散尽,终究是要给这个喜欢黏在自己身后的狐狸一点警醒。她朝他的所在回首望去,招一招手,轻声唤道:“过来。”苻黎愣怔片刻,随后恍然大悟,原来她是在跟他说话。当下又惊又喜,匆忙扒拉了下皮毛,偷偷临水自照,觉得勉强可以入眼,这才轻手轻脚走出草丛,向心上人方向缓缓靠近。这段时日以来,他每天都在仔细打理仪容,直至看见自己那身干燥蓬松的皮毛在阳光照耀之下泛出暖橘色调,总算恢复少许信心,有了祈求青睐的底气。谁会狠心拒绝一个毛茸茸的可爱狐狸呢?他轻快登上亭台,在石阶上留下一串湿漉爪印,终究难以掩饰激动情绪,发出一阵嘤嘤叫声,快活、愉悦而音调高昂尖细,然后乖巧蹲坐于白姑娘身前,眼眸半眯,形成一道曲线流畅的斜挑弧度,饱含脉脉柔情。他们之间很久都没说过话了,该用怎样的开场白才算正式呢?苻黎苦恼地思忖着台词,莫名感到一阵瘙痒传来,原是一瓣落花沾在鼻尖上,伴随呼吸来回颤动,正想拿爪子扫开,白姑娘的手指已然拂来,她拈起花瓣随意一吹,那点淡红飘飘悠悠跌进春江水中,顺着漩流载浮载沉。他的心同样开始起伏不定,因她的主动靠近而心花怒放,又为随后那句问询而怊怅若失。“苻黎,”她念着他的名字,指节在小狐狸额头上叩了一叩,力道温和,“好端端的,为什么要捉弄镇上的人?”原来是为了那些心怀不轨的凡人。苻黎呜了一声,佯作吃痛表现,脑中迅速思量对策,要将自己的捣乱行为合理化,心底却隐约夹杂一丝乐陶陶晕乎乎的欣悦——她还记得这个名字,她亲自取的名字。“他们不是好人……他们、他们……”话音夹杂在断续轻哼中,他的视线飞速掠过那张白玉面庞,觑见对方神色平静如常,稍感松快,旋即低过头,双耳紧贴脑后,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前靠近,一边甩起尾巴,以示讨好谄媚。狐与狗不同,尾巴无法时常弯翘,唯有兴奋之际才会向上抬动,此刻摇摆激烈,居然连带整个腰臀一并扭动,哼哼唧唧,听来婉转至极,极具黏糊糊的撒娇劲儿。“他们想迎娶仙长,这太不敬了……”这个解释多少有些牵强,毕竟苻黎亦怀有同等心思,他的爱慕与嫉妒一样难以启齿,这不过是基于雄性竞争而产生的幼稚举动,但他自认为要比那些虚情假意的臭男人们更加真诚——毕竟他知晓她的身份。天渊之别的差距令他早早歇下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幻想,并不奢求能与对方结下姻缘,又因害上相思病,身心备受磋磨,如今既知恒渊真人即将经历情劫,自然不愿错失良机,只期盼能够天天陪同在侧,看看落日,赏赏星河,一年四季往复循环,也就心满意足了。总而言之,谁都别想抢走他有缘狐的位置。白浣月见他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,忍不住摇头,正色道:“人间自有婚配习俗,适龄男子托人提亲说媒,实乃情理之中,何况我已拒绝过了,你又怎可依仗法力傍身,随意戏耍欺负他们?”说罢,手掌轻扬,作势就要拍下。苻黎连忙缩头闭目,忐忑迎接她的「教训」,四肢不住颤动,唯恐那股森然剑气压逼而来。然而等了半晌,迟迟不见外力落于身上,他壮起胆子掀开眼帘,瞧见白姑娘唇角似翘非翘,笑意从那黑眸深处一闪而过,手掌虚虚悬于半空,五指弯曲,形似抚摸。心念电转间,苻黎领悟到了某个关键法门,嘤嘤两声,又把身子往前凑了半分,尾巴晃出凌乱残影,嘴上倒是乖巧承认错误:“仙长所训极是。”百兽之中,若论撒娇卖痴,谁又有自信能够胜过狐狸?除非是另一只狐狸罢了。思及此处,他定了定心,屈下身子,将吻部轻轻、轻轻地搁向对方膝头,湿漉漉的鼻头抵在柔软衣衫之上,来回轻蹭,极尽媚态——完美印证了何为狐媚二字。他自下而上仰视着她,明面摆出景慕神色,一对清亮眼珠滴溜溜转动,掩不住满腹的狡黠算盘,虔敬道:“小妖行事鲁莽,闯下祸事,后悔不已……愿意从此追随仙长座下,时时聆听教诲,约束行为。”这得寸进尺的小妖怪。白浣月静默注视着身前那颗毛绒脑袋,看着不如去年鲜亮,好在极为顺滑,其中几缕长毛有意无意钻进袖口缝隙,柔而纤细,擦得肌肤略有痒意。她最终还是宽宥了他的胡闹,叹息着放下手掌,只往对方头顶揉搓一番,故意弄散他精心打理的造型,算是默认了这个请求。“明天你得跟他们好好道歉,知道吗?”她叮嘱道。“那今天呢?”“今天先听琴吧。”她振一振宽松长袖,暗香涌动之际,琴声淙淙漾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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